留洋派(creaders.com)专栏作者刘云枫:在中国,要是你没有当了大官、发了大财或者红得发紫,还想在母校找到你自己的痕迹的话,那就是妄想了。
外国的大学,也这样吗?可惜,我没留过洋,也没去过欧美的大学。日本大学,去过庆应义塾、京都大学和武藏大学,但匆匆来去,也没留意。
好在,去过香港的大学。去港大,是因为我侄子在港大就读;去香港中文,是去开一次有关物流的国际会议。时间相对宽裕,也就走马看花,看到了香港大学和内地大学之不同。香港的大学,是英制,由此,或许可以看到欧美大学之影子。
依我之见,香港这么一个寸土寸金之地,学生宿舍一定像“燕窝”一样狭窄,像鸡窝一样肮脏。但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,他们住在一座都铎王朝和哥特式风格融为一体的古建里。
图1 门厅处的书法
侄子在前,我和同事田伟先一起进到古建里。看门人,也没问“你们是哪一部分的?从哪儿来?到哪儿去?”等哲学问题,可见,其管理十分松懈,漏洞多多。国内,绝不会如此马虎。进大学校门,都要盘查,或者收费。想进入学生宿舍和留宿,没门儿。
这栋楼,住的是内地学生。三人一间、上铺睡人、下铺有一个写字台;每人一个大衣柜,别看房间里乱七八糟,衣柜却是井井有条,衣服干净整洁一丝不皱——因为,港大有很多正经活动,正经活动,衣着也必须一本正经。拖鞋T恤,和北京的膀爷一样,是不行的。比如,聚餐在一间哥特式教堂内,庄严肃静,先感谢主的恩赐,然后,悄无声息地用餐。一则,体会美味,二则,用心聆听主之福音。吵吵闹闹,和中国的菜市场一样,必然是不行的。当然,随着内地学生的涌入和中国文化越来越强势,这种仪式性晚餐,也越来越少了。
食堂兼教堂的穹顶
我也拍了一张,图3是也。光线暗,好像黑社会。当其时,有三、两个人围着桌子吃饭,好像在搞什么阴谋活动。读者,可以对比一下图2和图3。
图2的另一个版本
在中国,无论哪一所大学,要是你不混出个人模狗样,比如超级有钱、有权,或者有名的话,就别想再回到母校了。因为,除了在档案里,存着一行字,表明你曾经在此掠过之外,你的所有痕迹,已经被岁月全都带走了。这座房子的楼梯边上,依时间顺序,完整地保留着在这里“学习生活战斗”过的每一届学生的影像,“一个也不少”,一个也不能少。估计也有成大事的,不过,并没有给他们特写。
第一届(住在这所房子的)1956-1957年学生全家福
这是和内地不同的。内地首要的,是把著名校友挂起来示众,其余人等,都是“无名英雄”了。
往昔峥嵘岁月
要是你老了,再回来,看看这些照片,是不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呢?不过,这种事儿,不属于我们。
踩着咯吱咯吱的木地板,我们在这座宫殿一样的房子里,转来转去。去了洗衣房,免费的。一个来自立陶宛的细高个子,熟练地用汉语和我们打招呼。只是,他篮球水平一般。健身房——有台球和各种器械,免费的。厨房,设施一应俱全,免费。浴室,每一层一个,免费。研讨室,和国民党军队的作战室一样,一个长条桌,两排桌椅,一个黑板。
研讨室边上,是一个小型图书室,里边横七竖八摆了一堆书。我翻了翻,发现一本禁书:金瓶梅,香港版的,不会有删节吧。内地,是看不到金瓶梅的;看到的,也是消了毒的。因为,政府担心人民都学坏了,所以,除去高级干部和研究人员,其他人只能耳闻。可是,那么吸引人、那么容易让人变坏的头号禁书,在这里大摇大摆着,却无人问津,岂不是怪事!是港人不好色?还是内地人太好色?
据我初步观察,这里“无组织无纪律”,是一个典型的“五不管”地带——党不管,团也不管;学校不管,老师不管,楼宇管理员,更不管。一切都是自己说了算,自己的地盘自己做主。所有场所,对所有人开放。除了楼门,其他地方都没有锁。洗衣房、图书室、食堂、厨房、健身房,以及每一间学生宿舍,从不上锁。任何时间、任何人,都可以推开一个房间进去,或者喝一杯,或者弄点吃的,或者看看闲书,或者在跑步机上,把自己搞得满头大汗。
一切,都是开放的;一切,都是自由的;自由,才是大学精神。开放,才是学术真谛。如此说来,我没上过大学;如此说来,内地何尝有大学?
以我之见,这样一座外观庄严、内部构造独特、设施完备的古建筑,当学生宿舍,是极大的浪费。国内,是断不会这么做的。要不,就保护起来;要是用,一定用作党政或军国的办公楼,以壮党威军威和国威。倘如此,作用不是更大吗?
但,香港人不,香港人把一座有150多年历史的、宫殿一样的古建筑,当学生宿舍。
内地和香港,大不同;这种不同,五十年不会变,至少。
再贴一幅图,以展示这个建筑的庄严和美丽。照片不是我拍的,来自网络。
图6 大学堂正面
如果说,香港大学的学生宿舍,像宫殿一样庄严和阔气;香港中文大学的校园,就像花园一样,有情调和美丽。
香港中文大学新亚学院,是钱穆先生创建的。新亚学院,位于一座独立的山丘上;山丘顶上,有一棵巨大的榕树,榕树边上,有一个池塘;池塘边上,有一个小型的音乐广场。广场周边,有一圈大理石砌成的矮墙。墙上,刻着新亚学院毕业的每一个学生的名字。
我想,我要回到我的母校天津大学,该去哪一个角落,找我的名字?找我的影像呢?我不知道。每一个像我一样的毕业生,都不知道。只有那些成就卓越的人,才能在玻璃框子里,闪闪发光。
这或许是中国的大学,和香港、和西方大学的一个区别吧。这也是我把自己当作“劣质毕业生”的原因——没有做出成绩,光耀学校门楣,惭愧惭愧。为校争光的事儿,自然是好学生们的职责,与我等无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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